【太芥】过雪
【2017.07.27. 关键词：睡颜】
一场大雪才刚刚过去。如果这句话不提到雪，又该怎么表达呢？
芥川先生换上了一件精致的玄色和服，袖口用金丝线勾勒着鹤的轮廓，翩然若雪飘。
芥川先生兴许是养着一只鸟儿的，什么种类的鸟不知道，只是当寒风不再将飞雪作为馈赠送进屋内时，一声两声，连续婉转的啼鸣便窸窸窣窣地流入耳中。我一面试图将双手再靠近火盆一些以取得更多的温暖，一面想着是怎样的鸟儿才能得到芥川先生那双指骨分明的苍白的手的温暖。
芥川先生再一次离开了。我不知在这样大雪稍停的寒冷日子里是什么使得身体瘦削的芥川先生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置于从不停歇的寒风中去，我所知道的仅仅是我看到和听到的这些。
第一天晚上，芥川先生没有回来。我想着先生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允许自己单单因寒夜而死去，其余的也没有多想，就如往常般睡了过去。临睡前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点了一盏小灯，想着若是芥川先生在深夜回来了，也好有个照明的物件，不至于眼前一片黑暗。
第二天，有阳光透过窗玻璃倾泻进来。芥川先生的床榻是空的，也没有回来的痕迹。火盆里的火快要熄了，我去屋子最里面的小室中取了一些小块的木炭和干柴，走在回屋的走廊中，想着木屐与地板接触的声音怎的这样清脆，突然听到一声声浑厚的荡气回肠的钟声。
第三天的深夜，芥川先生踏着融化的细雪回来了。我听到玻璃门被拉来的声音，抓着茶碗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整个人从困倦中清醒。
我该走了，我想向芥川先生做一个最后的道别。我迟疑着开口说出道别的话语，他没有接过我赠于他以表借宿几周谢意的茶碗，那只黑色的绘着蕨草纹样的茶碗。看他走开，我甚至都想好了明早将茶碗偷偷放到哪个地方。在这空当，我看到芥川先生竟煮了一壶茶过来，苍白的手浅浅地勾着茶壶的壶柄，刚刚好不会掉下来的程度，另一只手拿了一只白釉的同样纹着鹤样的茶碗。
芥川先生先是用那只白釉茶碗沏上一碗茶放在我面前，又接过我手中的那只黑色茶碗为自己沏了一碗茶。
他说，栗本先生，在您走之前，我想给您讲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不是芥川先生，而是我从未听说过的津岛先生。我不知道芥川先生与津岛先生是怎样的关系，但从芥川先生提到那个名字的神情来看，那位津岛先生对于芥川先生来说一定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存在。
茶香在鼻息间游走，在唇齿间留痕。芥川先生煮茶的手法算不上很好，但也不差。我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口喝着茶水，听到芥川先生突然问我，
——在栗本先生看来，死亡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死亡不是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①
芥川先生突然没了下文，我看他略带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喝了一大口茶。抓着茶碗的手上青筋凸起，仿佛要将这茶碗捏碎。
——津岛先生死掉了。
我觉得这个故事还远远没到结尾的地步，芥川先生却突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不如说是，津岛先生永远地沉睡下去了。像睡美人一样……
我好像看到从不苟言笑的芥川先生突然笑了一下？也许看花眼也说不定。
——可是就算有王子的吻也醒不过来了。
我看着芥川先生的眼睛，安慰的话语全部又咽了下去。芥川先生不需要安慰，至少他的眼睛是这么告诫我的。
接下来他道出了每次雪停后的去向，他说他将津岛先生安置在山上一座废弃寺院旁的林子里。我想着是墓碑什么的，所以芥川先生每次出去都是扫墓的，可扫墓为什么要待三天之久。芥川先生似乎也猜到了我的想法，暗暗骂了一句狗屁的墓碑。他说，他将先生安置在林子里，不是埋在林子里。至于为什么没有安置在那废弃的寺院里，先生没有说，我也不好太多的过问。芥川先生说，他喜欢看着津岛先生睡过去的样子，这会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安逸感。他向我仔细地描述了一下津岛先生睡过去的样子。
——细雪和冰霜覆盖在津岛先生的身体上，他的脸颊有些惨白。我双手捧着他的脸，想借自己的体温融化那层细雪。津岛先生在睡梦中是笑着的，嘴角微微上扬，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闭着，因此看不到先生那深邃的眸子。睫毛上的细雪融成了一颗颗细小的水珠，密密匝匝地挂在上面粘连在一起，像一只雪蝴蝶的翅膀，仿佛下一秒就会扑簌簌飞走……
芥川先生小心翼翼地说着这些，好似津岛先生听到后会过来训斥他。他说他看到那座废弃的寺院中还留有一只大钟，他突然想，若是在每次雪停后为先生敲钟，津岛先生是不是就可以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里醒过来，也许津岛先生只是冬眠也说不准……
我还在等着下文，可芥川先生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故事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他收走了那只黑色茶碗，将那只白色的赠予我说是作为听了一夜故事的谢礼。他向我说着明天路途上一切安好的祝福，带着手边快要燃尽的小灯回了屋子。
芥川先生许是受了些风寒，断断续续咳嗽了一夜。我心里仍回荡着那个故事，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清晨，我看芥川先生熟睡着，也不好叫醒他，就轻轻地背上行李推开玻璃门。
红褐的梅花落了一地，一只白颈的乌鸦衔着一枝开的正好的红梅，扭头看着我。
我想着昨天的那个故事，兴许也只是一个故事罢了。
或许在春天来临的日子，芥川先生拉开门，门外是头戴一朵红梅的津岛先生。
也说不准。
FIN.
①出自《挪威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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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芥川先生家中借宿些许时日的栗本先生
第一次以这种视角来写
终于完成了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
就酱紫